连 载 【十八】

　　如果拓跋猗卢请我喝酒，我一定会问他：整天征战，打来打去，你累不累？

　　他一定会端起牛角杯豪饮，苦笑，然后说：如果能够岁月静好，谁愿意负重前行！

　　我一定还会再问：你几次出兵援晋，是为了晋帝的封赏？是为了刘琨的友情？还是为了自己？你有没有南下占据中原的野心？

　　他也许仰头大笑，然后，报以沉默。

　　或者慨然：当此乱世，何必多想！英雄不问身后事，此时该做什么，便做什么。

　　1

　　永嘉之乱，中原大地成为刘聪石勒们纵马撒欢儿的地方。

　　刘聪比他爹刘渊还要狠，自己称帝就称帝吧，还非得追着西晋皇帝往死里整。晋帝在洛阳，他打洛阳；晋帝在长安，他打长安。这种死皮赖脸不屈不挠一心要整死晋帝的精神，我称之为“打帝强迫症”。

　　好像只有西晋皇帝没有了，他这个汉赵皇帝才当得心安理得似的。

　　当然，匈奴们、鲜卑们、羯们、氐们、羌们都要感谢刘渊刘聪父子，因为他们将晋帝整死后，五胡各族真的迎来了大狂欢时代，这就是“五胡十六国”。

　　但是，有一个鲜卑他不乐意，专门跟刘聪对着干，他就是拓跋鲜卑。

　　此时中原一带的局势是这样的：

　　刘聪在长安和洛阳之间用兵，汉赵“帝国”成为西晋帝国的国中之国。

　　并州刺史刘琨镇守孤城，在刘聪背后捣乱，又成为汉赵“帝国”的国中之城（州）。

　　拓跋猗卢的代国与刘琨接壤，成为刘琨的强大外援。

　　这就形成一个三环套，如下。

　　刘聪是西晋的大毒瘤，刘琨是这个毒瘤的肉中刺，拓跋猗卢是给这个刺上钉钉子的人。这就是三边关系。

　　刘琨是一意要守护中原，拱卫京师，但他常常又自顾不暇，动不动就要请求拓跋猗卢这个“帮办”出招。

　　拓跋猗卢这个人还是讲义气的，兄弟嘛，你叫我帮办，我就帮着办。整个永嘉之乱期间，他一直坚定不移地站在晋帝和刘琨这边，屡放大招。

　　2

　　拓跋猗卢放的最大的招，是在312年。

　　这一年，也是并州刺史刘琨最惨的一年。

　　此前的311年，刘聪遣将攻陷洛阳（发生了多次惨烈战争），俘虏了晋怀帝司马炽。之后，刘聪将矛头对准眼中钉肉中刺刘琨。

　　刘琨是个诗人。诗人总会有一些很奇葩的嗜好，要命的嗜好。

　　他喜欢音乐，因此重用了音乐人徐润做他的助手。他手下的奋威将军令狐盛看不惯，几次对他说：娱乐误国，娱乐误国，娱乐误国，重要的事情说三遍。

　　刘琨不高兴，把令狐盛给杀了。令狐盛的儿子令狐泥也不高兴，就投奔了汉赵国刘聪，并于312年7月联合刘聪的儿子刘粲、中山王刘曜攻击晋阳，找刘琨报仇。

　　两个姓刘的打一个姓刘的，刘琨军大败，晋阳城陷落，刘琨父母家人全数被屠杀。刘琨只带着数十骑兵逃往常山郡。然后，又奔往平城找拓跋猗卢哭诉。

　　拓跋猗卢一听说刘琨地盘被人抢去，连父母也被杀，大怒：“抢兄弟地盘，如抢我地盘。杀兄弟父母，如杀我父母。必报此仇！”

　　他亲自领兵二十万，派长子拓跋六脩、侄子拓跋普根、卫雄、范班、姬澹为先锋，一路杀奔并州晋阳而来。

　　得知拓跋骑兵要来，刘曜慌忙在汾河东岸整顿兵马，试图拦截。先锋拓跋六脩先到，二话不说与刘曜开战。拓跋六脩的勇猛残忍远超其父，刘曜哪里是他的对手，交手数合就被打下马，军队溃散。但刘曜这小子真是命大，身中七伤，居然还是逃回了晋阳城。

　　只这一战，刘曜刘粲就被吓破了胆。他们连夜将所有的辎重粮草全部焚毁，趁黑突围，逃向晋阳西北的蒙山。这时候拓跋二十万兵马已经到齐，他们也不进晋阳城，直接乘胜追击，在蒙山东南的蓝谷与刘粲刘曜激战，刘粲刘曜大败。这一战，拓跋猗卢父子和将领卫雄等齐上阵，把匈奴兵杀了个人仰马翻。匈奴兵习惯了与软弱的晋军交战，遇到拓跋骑兵就手足无措，战事惨烈程度不亚于一年前的洛阳之围，整个成了一场大屠杀。拓跋军见将杀将，见兵杀兵，匈奴军死伤数千，横尸数百里，刘聪部将刘儒、刘丰、简令、张平、邢延被斩。只可惜，刘曜和刘粲还是逃掉了。

　　蒙山这一战，大大震慑了汉赵刘聪。刘渊在世时，就有心北上征服拓跋氏，最终慑于拓跋骑兵的勇猛而放弃。这一次刘聪又惨败，再没有与拓跋争锋的野心。

　　拓跋猗卢也真的很够意思，他将刘琨原先的地盘夺回，分毫不取，又彬彬有礼地请刘琨重新入驻晋阳城。见刘琨兵少，他又给刘琨留下马、牛、羊各一千头，战车一百辆，同时命姬澹、段繁等部屯留晋阳，帮助刘琨镇守。

　　拓跋猗卢带大军回师平城。离别前，拓跋猗卢对刘琨说：我知你还想报仇。我一定早定大计，和你一起攻灭刘聪，迎回怀帝。

　　3

　　拓跋猗卢所说的“大计”，实际上早在几年前，刘琨就和他开始酝酿。

　　这个“大计”，就是拱卫洛阳，保护晋怀帝不落入敌手，力保西晋不灭。

　　只可惜，西晋这个江湖的水，太深。所以他们的“大计”，前后几次都功败垂成。

　　西晋这个江湖是个什么江湖？朝堂权臣勾心斗角，割据的州郡各自为阵，大家都在竭力扩张自己的实力，没有人真正把皇帝的安危当回事。

　　除了刘琨这个死心眼。

上图刘聪、石勒、王弥，当时都属汉赵势力

　　

　　310年洛阳危急，刘琨请拓跋猗卢发兵援救洛阳，猗卢派二万骑步兵赴援，兵马还在路上，当时还没死的西晋太傅司马越以洛阳饥馑为由加以谢绝，于是援军撤回，终于导致一年后洛阳城陷，皇帝被俘。司马越为啥拒绝？实际上是生怕有人趁乱夺权。对并州刺史刘琨、豫州刺史冯嵩等，他一向是不放心的。

　　312年（也就是蒙山大战这一年），拓跋猗卢为刘琨献计，让他自组晋朝行台（也就是临时中央），进攻刘聪，迎回晋怀帝。计划是这样的：猗卢派十万骑兵从西河郡的鉴谷南下，刘琨军由蒲坂东进，在刘聪的老巢平阳（今临汾）会师。但此时雍州刺史贾疋、京兆太守阎鼎已经放弃怀帝，另立秦王司马邺在长安建立临时政府。刘琨可能是考虑到会有纠纷，于是作罢。

　　时机一失便不再来。313年6月，刘琨与拓跋猗卢在雁门关附近秘密策划攻击汉赵帝国，刘琨率军进驻蓝谷（太原市西南），拓跋猗卢派拓跋普根进驻北屈（山西省吉县）。这次也没能成功，因为刘聪反应迅速，马上调兵进行了布防。于是再次作罢。

314年初，拓跋猗卢与刘琨再一次约期，准备会师平阳。这次是刘聪的小伙伴石勒背后搞鬼，先是杀了幽州王浚，然后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