魏军：美丽的火山，我的家

　

　　我曾多么向往那气势雄伟、白雪皑皑的珠穆朗玛峰，向往那巍峨壮丽、壁立云霄的华山，峰险涧深、云蒸霞蔚的庐山……然而，那些美丽都只是偶尔在神经末梢闪现一下，随即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。唯有家乡那绵亘几十里，一个个光着脑袋，像打坐的僧人一样的大同火山群，让我魂牵梦绕，无法割舍。

　　记得小时候，父亲在我家东边那座黑絮絮的山上炸石头。那座山泛着微微的暗青色，在晨曦或傍晚的霞光中，它黑黛色的身姿浑圆、挺拔，顶上一条条暗青色的褶皱，像一个精心化妆过的美女的眼黛，煞是美丽动人，村人们都把它叫作浮石山。父亲经常带回来一些奇形怪状的浮石给我玩耍，这些石头的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蜂窝状小孔，像圆圆的皮球、弯弯的小船、扁扁的饼子……我把它们放在水盆里，它们立刻就浮了起来。我用大青石去砸它们，可它们又是那样坚硬，毫发无损。

　　

 

　　在家乡的土地上，到处都滚落着这样蜂窝状圆乎乎的石头，有些旧的大门院落前也立着这种蜂窝状的拴马石，有些人家的窑洞上也用这种浮石垒着护墙。我问父亲这石头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小孔，他告诉我它们是从地下喷发出来的，像《西游记》里的火焰山那样。我还是不太明白，很想上山去看个究竟，父亲说上山的路很远，怕我走不动，始终没有领我去。

　　

 

　　那年暑假，城里的表哥来了，我和他说起浮石山的传说。听大人们说上面有个大风洞，里面有一只怪兽，往洞里扔一只鸽子，不大工夫就会飞出一堆羽毛，鸽子被怪兽吞去了。表哥听得着了迷，非要我和他爬上浮石山去看一看。那天下午，趁大人不在，我和表哥背着水壶偷偷地出发了。穿过了一片片玉米、黍子、山药地，跨过了一道道沟梁……看似就在眼前的山，走起来竟是那么地遥远。到了山脚时，太阳已经到了西山腰。天凉爽了许多，我们很兴奋，没过多久就攀上了山顶。耳畔凉风习习，我尽情地呼吸着庄稼和野草混合的香气，表哥高兴地拣着奇形怪状、泛着红色或灰黑色光泽的浮石，拾起这块又恋恋不舍地丢下那块。我站在大锅一样的山口搜寻着人们所说的风洞，却一无所获，又爬上“锅边”，四下里寻找。西天的绯云像胭脂染过似的，悠闲地漂浮着，映照着红彤彤的半个太阳。周围的一座座形态各异、高高矮矮的山包尽收眼底，有的像雄踞的猛虎，有的像浑圆的蒙古包，有的像硕大无比的簸箕……远处的村落炊烟袅袅，近处的庄稼在夕阳的爱抚下显得生机勃勃、绚丽多彩，正所谓“会当凌绝顶，一览众山小”呀。

　

 

　　后来学了地理，才知道原来我们家乡这一带的山都是火山，它们是闻名于世的大同火山群，我几次攀爬的、那座形如日本富士山、被家乡人叫作“浮石山”的火山是金山。我开始联想亿万年前火山喷发的情景：万里无云，微风习习，成群的野象、野鹿、山鸡在一碧万顷的大同糊畔觅食，在茂密的原始森林中嬉戏、追逐……突然，地火发怒了，顷刻间山摇地动，炽热的岩浆汹涌而出，犹如一条火龙腾空而起，正在湖边悠闲吃草的野象、野马、长颈鹿还没有反应过来，就拼命地奔逃起来……地壳活动停止后，留下了这一鬼斧神工、驰名中外的自然景观——大同火山群，被誉为“东亚大陆稀有的自然遗产”和“火山地质博物馆”。

　　我家的阳台正对着北边的昊天山，昊天山海拔一千多米，山上建有寺院，名昊天寺。我经常在晨曦中出发去爬昊天山，站在山脚下，晨风阵阵，风铃声声，我想象着一千五百年前人们肩抗背驮，往火山口运料的繁忙情景，想象着传说中修建昊天寺时，成千上百只羊驮着砖，争先恐后爬山的壮观景象，感受着历史的沧桑，感受着家乡这块土地的独特之美。这“离天二指半，燕雀飞不过”的火山，这建造在火山口上的寺庙，不正展示了家乡人民无畏于自然、勇于拼搏的精神和乞求平安的美好理想吗？

　　

 

　　我曾在江南的水乡游弋，在那花浓、草盛、树高的山间漫步，她们就像是打扮妖艳的女子，需要的是细雨的滋润和微风的抚摩。而这些蒙古包一样沧桑的火山，就像家乡的父老乡亲一样，任凭雨打风吹、雪压霜欺，永远坚韧不拔、本色不变。啊，这一块块烈火煅烧过的浮石，或许被用做铺路石，或许是普普通通的一块建筑材料，然而却用自己真诚的心灵接纳了过去的苦难和文明，用博大、宽容的胸怀容纳了四方来客，用厚重、朴实的肩膀承载了风风雨雨，建设着家乡美好的现在和未来。